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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四章放浪形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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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秋的父親懷著激動和忐忑心情站在眾人面前,他要努力地將自家“飛鴻行”的全部優勢所在說出來,“列位大人,我‘飛鴻行’自福建漳州興業已有六十餘載,憑著童叟無欺、表裏如一的經營理念,積累了廣泛的客商人脈,我們現在‘飛鴻行’的總資本已經達到白銀六百萬兩,無論是在貨源的儲備,還是抵禦風險的……”

“你先停下來,我來問你,那五百萬資本可都是你的?”

正在楚秋父親慢慢地進入了演講的狀態,準備一番長篇大論的時候,猛然間被粵海關監督滿大人霸道地打斷下來。

楚秋的父親先是一楞,但也只好如實地答道:“回滿大人的話,不都是我的。”

“那還有誰的?有多少?”滿大人瞇起眼睛厲聲問道,臉上的橫肉也是一顫一顫的。

“還有,還有……”楚秋的父親聽到滿大人問他資金的來源,話語變得吞吐起來,他知道這個問題會難讓他回答。

這時候,布政使陸通說話了,“這位東家,你盡管回答滿大人的問話就是了,你資金如何而來,只要不是偷來搶來的,只要是正道來的,你盡管如實回答就是。”

聽見陸通給自己做了鋪墊,也知道兒子楚秋事先早已走好了陸通這裏的門路,楚秋的父親也變得膽子壯了一些,他對滿大人說道:“其中有三百萬兩是山西十幾個票號投進來的股份。”

滿大人聽了“呵呵”一笑,不陰不陽地說道:“我總算是聽明白了,說來說去你這自家資本也只能算上區區的三百萬兩,至於你所說的那股份不是你的,說來就來,說走就走,就是打腫臉來充胖子也是有可能的!”

陸通接著滿大人的話說:“滿大人說得是有幾分道理,但是,這也說明‘飛鴻行’很有潛力,很被人看好,否則的話,怎麽能受到晉商遠道而來的追捧呢?票號裏的銀子從來都不會亂投,他們不會雪中送炭,只會是錦上添花,滿大人,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?”

“好了,下一位商家來說。”李侍堯看滿大人和陸通二人要在眾人面前爭個長短出來,連忙出面用話頭叉了開來,以免他們兩個繼續就這個話題爭執起來,丟人現眼失了官儀不說,就這麽唇槍舌劍,你來我往的也是沒時候能收得了場。

只是苦了楚秋的父親,被滿大人這麽一蠻橫的打斷,再加之咄咄逼人的問話,他還沒有將肚子裏的話說明白,已經失去了再表白的機會,枉費了他苦心熬了幾個通宵已經爛熟於心的腹稿,他原本是準備要有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的。

“大人,我來講。”

高尚從來都是不甘人後的,他見楚秋的父親還在那裏木楞地站著,好像還有話要講,他也是忙站了起來奪過了話頭。

李侍堯點了點頭,表示同意。

高尚非常驕傲地環顧了一下會場,揚著頭說道:“論實力,非真金白銀莫屬,我們‘德慶行’、‘天寶行’、‘孚泰行’三家加起來共計資本一千萬兩,我就想問問,在座的哪位行商有實力可攀比呢?再有,論資歷,我本人雖然年輕,但在來廣州之前,也是在江浙苦心經營絲業多年,並被當地人稱為‘四象’之一。入了公行以後,在梁東家與易東家的言傳身教下,也是與他們這二位公行裏德高望重的老人兒學到了很多經驗,他們二位與夷商打交道多年,經驗豐富老道,我想在座之人都是望塵莫及的,現在我本人也是有著十足的信心勝任行領一職。”

“嗯,不錯!”

滿春豪好似不經意間脫口而出了這麽句話,然後他發現自己表白的有些急了,下意識地看了看李侍堯的臉色。

“你可以坐下了!”

布政使陸通用手一指高尚,然後說道:“行領是大家的行領,不是你們三兩人的行領,你們本就是同業,再如此聯合起來,一旦真要是做了行領,恐怕眾人不服不說,也是難保不擔心你們拉幫結夥假公濟私,你們利益小團體形成了,誰還肯為在絲綢行裏出力賣命?恐怕到最後只能是鬧得一團烏煙瘴氣,那也就違背了朝廷裁撤公行的初衷和宗旨,我看你們這麽勾連自然也就失去了競爭的根本。”

高尚聽完陸通的一席話,臉上是紅一陣青一陣,他分明知道對方是來者不善,剛才是替楚秋家出頭說話,現在是將自己的競爭優勢批駁的一無是處,甚至一句話就要剝奪自己競爭行領的權利,將自己直接踢出局去,想來這人真是面帶夜叉,蛇口蜂針,鑿骨搗髓的狠毒啊!

可他媽你是誰啊?

一個到任不久的從二品的布政使,就敢在李大人面前費舌勞唇地浮文巧語,想來真是自不量力,就是你的那主官巡撫鐘大人還一聲沒哼沒哈呢,你裝的是哪門子的大半蒜?

高尚是越想越生氣,他也是感覺在眾人面前丟了很大的面子,說白了因為他自家的背景,到了很多衙門都是給他三分客氣的,所以高尚驕橫慣了,也是在心裏不怕官的,特別是今天李侍堯還坐在這裏,也更撐起了他的膽子來。

他又站了起來,對著陸通一抱拳,很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說道:“陸大人,承蒙你的教誨,受教了。但我想你是久居京城大展經綸慣了,初來乍到這裏蛇行雀步,對商賈之事很是水土不服啊!生意上聯合起來做很正常,我中有你,你中有我,倒更是顯得和氣,誰就能雞蛋裏挑骨頭說是搞‘小集團’了呢?就是要合起夥來就一定是要‘假公濟私’嗎?我高某人敢問陸大人,你是從哪裏聽來有這般道理的?是不是陸大人經常在官場上幹這事習慣了呢?”

高尚說著說著也是忘乎所以了,盡然把陸通當作了平日裏尋常東家百姓,任由他指摘得連個皮囊都不剩,一句接著一句的質問,也包括蜿蜒曲折的辱罵,擲地有聲暢快淋漓,真是讓高尚感覺自己出了口惡氣,也好似是掙得回了顏面,卻不知他的這番話已讓陸通狼狽不堪,更是在心裏起了殺機。

陸通騰地站了起來,一拱手對李侍堯和鐘音說道:“兩位大人,卑職不才,敢問此人對朝廷命官如此大不敬,該當何罪?”

陸通是鐘音的屬官,看見了自己的屬官受了一個尋常東家的欺負,鐘音當然是不能坐視不管,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吧!何況,陸通剛來到廣東,正是自己要拉攏結納的時候,更是讓鐘音感覺此時是必須說話了。

鐘音用手一指高尚,大聲喝道:“大膽的奴才,你喝了黃湯來到這裏撒野嗎?你竟敢巧舌如簧當眾羞辱朝廷二品的命官,實乃大不敬不赦之罪,來人,給他拖出去,打他五十大板再說!”

高尚這時候也如從夢中初醒恍然大悟一般,他知道今天玩火玩大了,碰到了硬茬口上面,眼前的情景是不單競爭行領無望,丟了的面子沒找不回來,臨了還要受上腚開肱綻的皮肉之苦,那才真算上是奇恥大辱。如果下場真是如此,高尚日後不但沒法在眾人面前擡起頭來,就是此刻要死的心也是有的。高尚此時也是明白了民不與官鬥的道理,但他此時已是無計可施,只能是眼巴巴地望著李侍堯和滿春豪求援,希望他們能替自己出來說話,至少幫他求求情。

滿春豪也是拖著矮胖的身軀站了起來,用胳膊拍了拍陸通的肩膀,和稀泥般的態度說道:“鐘大人、陸大人,他是什麽身份?我們是什麽身份?這小子口不擇言,詞不達意,想來都是一時莽撞所致。但今天我們有言在先,言事時可以暢所欲言,所以二位大人就不要和他計較了,大人不記小人過嘛。好了,好了,李大人,我們讓下一位行商往下說說如何?”

李侍堯自出了那洋女郎偷盜機密文件之事後,心裏不痛快之餘,已是不自覺地就將這筆壞賬算在了高尚的頭上。無論怎麽說,那洋女郎是你高尚送給我李侍堯的,出了事你高尚自然逃不了幹系。他也是從芙蓉口中聽到了高尚的種種不堪,雖然沒有見到真憑實據,但已經在心裏開始看著高尚不順眼,只是沒有直接扳著高尚的耳朵親口告訴他罷了。李侍堯在臉上冷落高尚,是讓高尚自知進退,沒有對他撂下臉來冷言冷語,也是顧及到兩江總督高晉和慧賢皇貴妃的那兩層關系。而高尚雖然是看出了李侍堯態度的變化,但他並不知道是什麽原因,再有,高尚也是一個任憑你怎樣不待見他,但如果他真是認準你是一個高枝,你就是連罵帶踹都是趕不走的。

李侍堯此時也是看出了滿春豪和陸通都是各說各話,為自己代表的那一方利益出頭,他也是樂得見這個場景出來的。滿春豪是他的人,陸通是鐘音的人,他們互相掐一掐是有好處的。只是這個高尚今天確實是有些蹬鼻子上臉,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了,別說陸通堂堂是從二品的廣東布政使,就是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坐在這裏,也不是你一個草民高尚可以這樣囂張跋扈的。

李侍堯從這件事情也可以看得出來,高尚的品性閱歷還不足以堪當大任,都說大智若愚,與官場之人打交道最忌諱的也是高調時忘乎所以,誰不怕受你一時口無遮攔的牽連,而給自己帶來麻煩和禍患呢?你連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裏,無論你在其中耍了什麽樣的小聰明,也不能說你多牛,只能說你有多傻!

見滿春豪出來打圓場,李侍堯也是隨口說道:“那這最後一家就出來說說吧。”李侍堯當然是認得繹如的,但他在這個場合只能打官腔,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來自己和哪一家有交集,特別繹如這裏還是一個女子,很容易傳出閑話來,讓人好說不好聽。

李侍堯說了這句話,看似沒有對剛才的事情表上態度,但眾人也是聽明白了話外之意,李大人這是不想追究高尚什麽了。

高尚心裏暗自慶幸,真是躲過了一劫,要不是有了滿春豪的從中周旋及李侍堯坐在這裏,今天自己真是要吃上一番大苦頭,弄得不人不鬼不說,真要是那五十大板打下來,不死也要被扒層皮的。

禍從口出患從口入,高尚也是後悔自己沒有把持好說話的邊沿兒,以致讓陸通抓住了把柄,但無論如何,高尚也是沒有想到幾句話會給自己惹來這麽天大的麻煩,也是讓他真正地領教了布政使陸通的厲害。雖然事情到了此時算是已經過去,但高尚仍然是心有餘悸,再也連直視陸通一眼都是不敢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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